长生殿（部分）

对话安格尔之三

　　18岁创作并出版处女作工笔年画《小小神枪手》，28岁以连环画《罗伦赶考》获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金奖，创作设计的首套邮票《纪念徐霞客诞生四百周年》一经发行便获得全国邮票最高奖项……贴有“出道早”“成名早”“全且优”“天才”“得奖专业户”等众多光鲜标签的高云，无疑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人生赢家”。可高云却笑称自己是“苦学派”：“我是功夫型的，力求以变应变。人家说我是天才？我不承认，我可是太能吃苦了。功夫扎实之后，才能画什么像什么。 ”

　　目前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天高云淡”作品展展出了高云自1979年至2019年40年之间不同时期具有代表性的151幅重要作品。这也是高云首次在中国美术馆办个展。展览的6个板块“如意令”“花非花”“酹江月”“镜中人”“忆江南”“锦上花”均以宋词词牌冠名，从连环画到邮票、从精致的工笔女性到兼工带写的文人高士、山水丘壑，再到写意的都市行者、新疆写生，涉猎的体裁和题材十分丰富。如连环画作品《灯花》《罗伦赶考》《长生殿》，邮票作品《纪念徐霞客诞生四百周年》《张骞》《宋词》，国画作品《永乐修典》《还记得我们吗？》《都市行者》《我·我们》等。极具表现力与塑造力的线条是高云的标志，在他看来，线“很神秘”，也“很丰富”，中国的线讲究书法笔法，承载着感情与修养甚至画家个性、情绪的表达，是中国绘画中最重要的部分。从李公麟、吴道子的线到任伯年、陈洪绶的线，高云将线作为主要学习对象之一和继承的切入口。他以顿挫波折、灵动自如的线条勾勒出女性“了无一点凡尘”的静雅纯洁，高士“幽坐弹玉琴”的坦然旷达，穿梭于城市之中“都市行者”们的千姿百态，以及法国画家安格尔笔下古典华丽的西方面庞。他画古，也画今；画中国人，也画外国人；画帝王宫中传唱千古的爱情故事，也画平淡无人知的百姓生活。

　　高云的画，大多透着回归本真的清新与淡雅，但在遇到诸如《长生殿》《张骞》等命题创作时又有所不同。指定了范围、题材的命题创作如同“带着镣铐跳舞”般有诸多限制，必须在研究和遵循史实之上，尽可能真实地还原当时的情景和意境。在创作连环画《长生殿》时，他选择以盛大和繁荣的气象为基调。长篇连环画不同于可以抽象描写的小说，必须做到明白具体、处处画到。唐朝的皇室建筑是什么样？男女老少的服装如何？摆设细节又是如何？基于此种严谨考究的治学态度，高云用了一年半的时间精雕细琢《长生殿》，为了让作品画面更符合大唐史实，高云“闻唐而动”，“满世界”去追踪大唐遗存的相关内容：作品中大到建筑场景设置，小到车马、器皿、服饰、家具、发饰等，都是高云四处奔波采集、终日在博物馆中细细考证，并参考了大量文献资料，几乎做到了件件有出处，如懿德太子墓壁画中的亭台楼阁、永泰公主墓壁画中的宫女图等等。至今许多电影、电视剧、图书的美工也还在参照《长生殿》进行再创作。

　　著名艺术家程大利评价道：“高云对文学名著的视觉诠释立足于刻苦的学习与深刻的思考中，并能将传统技法与时代要求完美结合。交出了一份在创新为时代呼声的新形势下，消化了传统后完成自我的一份结实的答卷。是在新时期全新语境下实现的中国传统线描艺术的新突破。 ”

　　由此看来，想要成为功夫扎实的“实力派”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对于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而言，只具备精湛技巧远远不够。画家需有历史、哲学等各方面修养，才能表现出内涵。因此，高云常常告诫学生有四种书必须读：第一是文学书，因文学可以丰富情感，使人体验未曾体验过的经历；第二是哲学书，因哲学使人明白、清楚，能够理性的分析而不慌乱；第三是历史书，掌握历史规律，方可不因事情表象而烦恼；第四是学习伟人自传，了解伟人的成长经历。“我读自传有一个习惯，当书中的伟人碰到一件事情时，我就合上书，假想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处理。等我有了答案，再翻开书找到差距在哪，这样更容易进步。看伟人自传对成长是有借鉴、有帮助的。古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会开阔胸怀、提高眼界、丰富想象力。读万卷书是提升内在的修养。在画上体现出来便是‘书卷气’。重视修养是画家重要的基础，像盖楼打地基一样，基础越好，楼盖的越高。”

　　在涉及如何处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问题时，高云同王羲之一样亦有“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之感叹。他认为，人们往往把历史与当下割裂开来，把古人和当代人割裂开来，殊不知今天的今人就是日后的古人，昨天的古人就是当时的今人。因此并没有古、今之分，画古人与画今人的区别只是服饰、生活环境、道具等外在不同了，但是内在的人性、精神、本性没有变化。而对于他近年来以中国画表现手法塑造西方古典油画肖像人物蓝本的创作《对话安格尔》系列，高云则颇为轻松。“中文能写外国小说，外国小说也可以译成中文，绘画为什么不可以？界限往往是我们自我约束、把自己框住了。一个画家应该打开眼界、打开胸怀，不受任何限制。只不过我强调不同的表现对象用不同的表现语言。 ”

　　因此，相比于题材与体裁，高云更为看重作品内在的思想性，“任何题材都是画家在人生积淀中的一种体悟，通过题材，表达的是画家当下的一种思考、观念和审美追求。题材只是载体，核心是画家的思想、情感和对现在的一种认知与感受。”他向记者坦言，希望画出更多能够承载个人思想的，有温度、有感情、有观念的艺术作品。“我们经常‘仰视’，画歌颂崇尚的题材，这很好。也‘俯视’，画同情与怜悯，如农民工或山区景象，但是缺少‘平视’。提到深入生活，便单纯理解为到山区、农村中去，难道我们现在不是生活吗？难道我们身边没有素材吗？一样有的。”高云所谓“平视”的意义，便是关注当下身边的人，关注日常中司空见惯的场景。在他看来，为时代立传，就要画当下。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兼备，内容丰富不干瘪，格调高雅不低俗，加之精良的艺术语言，才是精品之作。

　　高云以固执的坚持、不怕吃苦的勤奋与掌握方法论的学习践行自己的艺术之路。对在外人眼里如同苦行僧和“个别人”的他而言，绘画更是遵循本心的选择。“画画是最大的享受、最大的乐趣，能把人带入到一种境界里。那不是现实中的境界，而是脑海中创作出、勾勒出的境界，因此画画是幸福的。只要遵循本心、真正喜欢，什么都能做好。 ”